[拗直——無法掩蓋的粉色]同志基督徒應如何自處?基恩之家實習傳道人擁抱多元神學:信仰不是用來排斥、控制別人,而是讓我們有愛和公義,在空間裏共同生活
四月中的某個周末,來到位於深水埗南昌街某棟舊樓的基恩之家參加主日崇拜。是日講題為「我沒有『罪』,但也不『聖潔』。」實習傳道人鄭子康(阿康)甫開口,劈頭就問:「我哋有咩罪?」座位中有人喊出一句:「同性戀!」笑聲頓時在千多呎的禮堂內迴盪。
基恩之家是香港首個由同性戀者創立的基督新教教會,也是亞洲第一個正式註冊的同志基督教團體。阿康笑言已記不清楚在此侍奉多久。他十二歲開始上教會,十八歲受洗,在基恩之家十多年,目前是實習傳道人,也是一位在中小學授課的全職音樂劇老師。他認為「找回節奏」是生命重中之重,亦已找到自己當下的節奏。當下,他是一位同志牧者,關於「同志基督徒應如何自處?」這道被反覆提出的問題,他有信心回答。
相信多元神學
《聖經》有六處經文經常被引用,用以證明基督教反對同性戀。阿康也曾經歷過傳統教會的歲月,明白性小眾難獲傳教會接納。年少時資訊不多,他也一度迷失,「小時候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,別人說你有罪,你就有罪。」他原本所屬的教會甚具規模,有近二千人。猶記得某次崇拜遲到,他只能在最後一行落座,抬頭望向遠方的講台,發現物理與心理距離,同樣遙遠。阿康坦認在以前所屬的教會難以與人建立關係,但在基恩之家找到歸屬感。
「對我自身來說,我們教會的神學是多元的,多元的意思是每一個教友的神學觀都會不一樣。多元神學意味着,我也尊重你的神學,我也不需要說你的神是錯的。」他表示,他們以「前進神學」(progressive theology)的角度思考信仰。「『前進神學』一個很重要的角度是,無論《聖經》裏面的事情有沒有發生過,我們都只會用一個看寓言故事的角度去看。等同我們看中史、世史,我們可以透過那些人發生過的事情,而有所得着。」他解釋,《聖經》由當時掌握權力的人決定以什麼經文輯錄而成。「在過程當中,牽涉着要灌輸什麼意識形態給他們管治的人,或者他們的教徒,他們想社會是怎樣取得他們當時所想要的東西,他們想怎樣塑造社會文化。受到很多因素影響,所以我怎麼可以當《聖經》是100%的真理呢?」值得深思的是:「箇中內容是否能夠迎合我們今天的社會?」
他表示,信仰很廣闊,《聖經》也不是信仰的全部。「如果有些人對經文有疑問的話,可以告訴他們,聖經只是其中一部分,信仰很大的,你都要靠自己的經歷、社會文化等等去分辨。」;「信仰有很多面去看的,有很多不同的神學,但以前傳統的教會可能只說一套神學,還有以《聖經》為本」。他說,家中書櫃上還放着由「新造的人協會」、「明光社」等對同志羣體不甚友善的團體所出版的書籍。「你覺得那些是罪,那些隔開你跟神的距離的話,那就是你要處理的東西,但是我不覺得這些綑綁着我,因為我跟神建立的關係是出於愛和公義的。」
撇開宗教的語言,阿康所相信的,其實很純粹,「唯一真實的就是我和你此時此刻的交流,我們的生命是真實的。」阿康形容,自己對性傾向的掙扎不多。
同志牧者肩負社會責任
這天崇拜的尾聲,有作為第二代基督徒的教友分享,因為母親要求自己上同一間教會,所以不能常到基恩之家參加崇拜。阿康指,這樣的故事並不罕見。在基恩之家遷到深水埗以前,教會會址設於上環,那段日子,當大部分教會都在早上崇拜,他們的崇拜在下午四時才開始。原因在於不少教友上午都要回另一間教會。
教會在成長,他們也在成長。如今,崇拜在早上十一時舉行,前來崇拜的人已坐滿整個禮堂。他們甚至已經不欲標籤自己是性小眾教會,「雖然我們大部分是性小眾,但其實我們也不要斷絕自己與社區的聯繫。」教會前身名為「Blessed Minority Christian Fellowship」,現在易名為「Blessed Ministry Community Church」。「因為我們都是一間正在成長的教會,改名是很大的成長,證明我們這裏的人開始都不止是為了性小眾,我們應該要走出去,應該要多接觸人羣。」身為同志牧者,更應該承擔責任,告訴世界:「信仰不是用來排斥、控制別人,信仰不是這麼主觀的,而是說讓我們有愛和公義,在空間裏如何共同生活,讓人可以活在當下。」現時基恩之家約有八十人
創傷留痕 伴教友同行
阿康表示,教會內也有四、五位經歷過「拗直治療」的教友。他看到他們滿身傷痕的模樣,「情感不可以消失,創傷一定會留痕。但可以舒緩、掌握那些情緒。」他在教會中帶領戲劇小組的活動,活動以「一人一故事劇場」形式進行,觀眾先分享故事,演員再作即興演出。「它有一個很重要的概念,就是我們對任何事情都要say yes,對對手say yes,對觀眾分享的故事都say yes」。對創傷sayyes,也是療傷的過程,他希望,與受過傷的靈魂同行,「我們只可以提供一個很安全舒適的空間,讓你去成長和突破自己。」教會內隨處可見有彩虹元素的裝飾品
他不排除「拗直治療」有其成效,但問題在於有否給予空間小眾作選擇,「為什麼我這麼抗拒『拗直治療』,是因為你擺明就是要他直。」他讀到LGBT+性小眾友善組織PrideLab出版的小誌《以愛之名:香港「拗直治療」經歷者真實故事》,得知有醫生以靜脈注射的方式「拗直」性小眾,大為震驚,不由得反問:公義何在?「究竟什麼才是錯呢?是同性戀的錯大一點,還是你用這件事再傷害別人的身體的錯更大呢?」阿康形容教會內各人各有所長,他則擅於牧養,處理關係。
文章來自明報周刊